【以傳奇身份見證引退後的10年,以及託付給未來的靈魂】
原文出處
2025年。這一年對一位在日本職業摔角史上閃耀著獨特光芒的硬漢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
「摔角先生」天龍源一郎。
他以自己的生命樣貌,體現了職業摔角無限的可能性與嚴酷性。
他自己創立的「天龍Project」今年迎來成立15週年,距離在2015年11月15日,於滿座觀眾的熱狂與淚水中落幕的兩國國技館引退賽,轉眼已是10年。
並且,走過波瀾萬丈的職業摔角人生,不斷刻畫無數傳說的天龍先生,即將迎來75歲,喜壽之年。
成立15週年、引退10週年、誕生75週年。
在這個三個里程碑奇蹟般重疊的紀念年份,我們有機會再次傾聽這位傳奇的聲音。
2025年11月4日,將在聖地後樂園會館舉辦「天龍源一郎 引退10週年紀念興行~革命飛翔~」。這場大會被標榜為「天龍Project 最終的後樂園大會」。
引退後,克服重病,仍持續在職業摔角界展現存在感的天龍先生,正在思考什麼,想將什麼託付給誰。
作為職業摔角手奔馳的時代,以及作為父親、團體的創始人所見證的引退後10年。
在他的字裡行間,我們所認識的「不屈之龍」的靈魂,至今仍熱烈、激昂地跳動著。
這是,連結天龍源一郎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靈魂的獨白。
本次刊載長篇採訪的【第1回】。
■奇特命運交織出的三重年份 「認真地做過來,沒有錯」
――今天能在天龍Project 15週年、天龍先生你引退10週年,以及你誕生75週年,這極具紀念意義的三重年份的里程碑上接受採訪,我感到非常榮幸。
天龍:請多指教。
――對於這三個重要的里程碑在2025年重疊,你現在有什麼樣的心情?
天龍:感慨萬千啊。這種劃分、里程碑之類的,可以說是我們的人(工作人員)從各處收集資料,讓我有意識到「今年是特別的一年」。我自己,從相撲選手時期就是如此,只考慮眼前的每一天,只過好今天。成為職業摔角手之後,也是在巡迴中從體育館到體育館,光是應付好每一天的比賽就已經竭盡全力。這已經滲透到骨髓裡了。所以,老實說,我對10年、15年的感覺,自己心中並不太有。
――日復一日的累積,不知不覺中就成為了巨大的歷史,是嗎。
天龍:就是這麼回事。這方面,是我們的代表(女兒嶋田紋奈小姐)重新教導了我:「今年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年份,作為一個階段,應該向所有粉絲表達感謝。」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是一個被周圍人提醒的紀念年份。不過,這樣回顧起來,能活到現在,各種事情偶然重疊才有了今天,真的是只能用奇特的命運來形容,我是這麼想的。我打算將它作為一個階段,好好地刻在心裡。
――我想粉絲們也帶著特別的情感來接受這個三重年份。特別是,天龍先生你克服了重病,能夠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這本身對很多人來說就是希望和喜悅。
天龍:如果大家這麼想,我就很感謝了。
――前陣子你也舉辦了與粉絲們的「交流會」,直接感受到粉絲們熱情的心意,你有什麼感受?
天龍:那是……我再次感受到,粉絲們比我想像的更認真地看著,並記住了我的職業摔角生涯。我只是一股腦兒地,只是面對眼前的對手,他們卻將我的那一瞬間,像自己記憶的碎片一樣珍藏著。那份心意的熱度,強大到讓我感到被壓倒,我感到非常沉重,同時也非常感激。
――天龍先生的職業摔角,總是在粉絲們的心中烙印下什麼。
天龍:總之,我不是一個靈巧的摔角手,所以我絕對不想做敷衍、偷工減料的職業摔角。我一直抱著這個信念在做,但在今年舉辦的各種活動中,看到粉絲們的臉,聽了他們的話,我發自內心地覺得「啊,我所做的事情,是確確實實地傳達出去了。沒有錯。」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答案,也是真心話。我認真、即使笨拙也正面地面對職業摔角,真是太好了。
■作為父親、大前輩,注視著女兒的奮鬥 「不知不覺中,我成了『嵐(高木功)』一樣的存在」
――將天龍先生你的靈魂,正以「天龍Project」的形式傳遞給未來的,是擔任代表的女兒紋奈小姐。作為父親,以及職業摔角界的大前輩,你如何看待紋奈小姐的努力?
天龍:作為父親,首先感到擔憂。職業摔角,不論好壞,都是男人的世界。這是一個充滿汗水、意氣、虛榮和嫉妒,令人難以喘息的特殊場所。在其中,一個女人要作為代表,與各種團體的選手和相關人士周旋,絕非易事。但是,我覺得她真的做得很好。什麼是必要的,什麼是不必要的。該抬舉誰,該在何處讓步。她對這些取捨的判斷,處理得非常出色,連我看了都佩服。真了不起。
――以前,在電視節目的企劃中,你在屋頂上向紋奈小姐大喊感謝的那一幕,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天龍:啊,有這回事(笑)。嗯,如果不是以那種形式,我也很難面對面說出口。之後,我也試圖以寫信的方式再次表達心意。
――在你心中,作為女兒的面貌和作為天龍Project代表的面貌,對你來說是有所不同的嗎?
天龍:那是完全不同的。特別是最近,我強烈感受到她自身的變化。在Project 剛開始或我還在現役的時候,她可能帶有一種「天龍源一郎女兒」的「被賦予重任」的「親爹」團體的壓力。但現在不同了。她自己擁有「我必須帶領天龍 Project」這樣堅定的意志和責任感。這在她的一言一行、與人的接觸方式中表現出來。
――具體來說,你感受到什麼樣的變化?
天龍:該怎麼說呢……多餘的東西被剔除了,話語中帶有份量。以前她還有比較情緒化的部分,但現在總是從團體代表的角度來判斷事物。
――說話的內容也目標明確,用天龍先生你的說法,就是「變得銳利」(笑)。
天龍:不,這倒不一定(笑)。
――這正是,天龍主義的繼承啊。
天龍:也有點偏差啦。但是,她無疑是最大的繼承者。真是件有趣的事。以前,當我在全日本吵著要改革什麼的時候,周圍的人應該覺得我很礙眼,但我現在在天龍Project 中的位置,或許就像以前在天龍Project 裡的「嵐(高木功)」一樣的存在吧。
――嵐先生?這倒挺意外的……。
天龍:對,是相反的。當我偶爾憑著以前的感覺,不經意說出什麼時,有時會與現在的現場或選手的感覺有所偏差。代表(紋奈小姐)會很好地修正軌道。以前是我對公司說三道四,扮演著攪亂周圍的角色,但現在,我可能正成為一個對她想做的事情,無論好壞都給予刺激,像嵐(高木功)一樣的存在吧,我偶爾會這麼想。
■對聖地後樂園會館的特別情感 「在比武道館更可怕的地方,讓觀眾安靜下來的快感」
――這次紀念興行的舞台是後樂園會館。對天龍先生你來說,這個「聖地」是怎麼樣的場所?
天龍:對我來說,這是東京的主場,同時也是最可怕的地方。當然,日本武道館、地方的大型體育館也各有各的回憶,但後樂園會館是特別的。從場館規模來說,它絕不算大。但是,聚集在那裡的觀眾,總之是眼光很銳利。我每次登上擂台,總是抱著「聚集了一群對職業摔角瞭若指掌,無法敷衍的人」這樣的意識。正因為如此,「我要讓這些人安靜下來」「我要用我的職業摔角『讓他們叫好』」的心情,比在日本武道館比賽時還要強烈得多。
――觀眾與選手的距離很近,也是後樂園會館的特點。
天龍:對,越近就越可怕。觀眾的視線、呼吸聲、每一句叫罵聲都會直接刺向我。我這邊細微的迷惘和躊躇,會立刻被看穿。所以,後樂園的擂台是一個無法對自己說謊的地方。在那裡展開的戰鬥,始終是真刀真槍。我將自己的一切,灌注在每一個招式、每一個表情中,對著觀眾大喊「怎麼樣!」。是這樣的連續作業。在某種意義上,後樂園的觀眾反應是我職業摔角的晴雨表。如果能在後樂園完美地讓氣氛沸騰起來,那在武道館也絕對能通用。我有這種確信。
――粉絲的聲援也能直接聽見嗎?
天龍:當然聽得見。對我的聲援、對對手的聲援,全部都聽得見。如果在對角線的選手的聲援聲很大,我就會燃起「可惡!」的鬥志,這又成為了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全日本摔角因為日本電視台轉播的關係,將後樂園會館作為固定的比賽場地,我認為對我的摔角人生來說是非常幸運的。能在那種獨特的緊張感中,不斷地與眼光銳利的粉絲較量,培養了我。
――如今,對許多團體、許多摔角手來說,後樂園會館已經確立了作為目標之地、聖地的地位。
天龍:果然,只有被後樂園的粉絲認可,才算站在了獨當一面的職業摔角手的起跑線上,這種風氣現在也存在吧。對摔角手來說,它就是這麼一個既可怕,同時也是最棒的舞台。
■年輕時天龍的「不擅長」在大阪的比賽──「與東京的粉絲又有不同性質的嚴厲」
――天龍先生你在大阪府立體育會館(現:大阪愛電王競技場)也進行過無數的名勝負,大阪的觀眾怎麼樣?
天龍:老實說,在我累積經驗之前,我非常不喜歡在大阪比賽。有點退縮。
――這倒挺意外的。大阪的粉絲給人熱情的印象。
天龍:是很熱情,但與東京的粉絲又有不同性質的嚴厲。特別是叫罵聲,很直接、一針見血,讓人很受傷(笑)。也有很多開玩笑的叫罵,也有一些會擊潰我內心的嚴厲話語。在我對自己的職業摔角還沒有絕對自信的年輕時候,我完全被大阪的氣氛吞噬了。因為那段時期也正是我技術不成熟的時期,所以可能更多地留下了創傷。
――從那時起,你是如何將大阪的粉絲爭取到你這邊的呢?
天龍:花了很多時間。但是,在堅持自己的風格,一股腦兒地持續戰鬥的過程中,認可我的人就一點點增加了吧。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大阪也出現了像我親衛隊一樣熱情的粉絲,舉著大旗為我加油。那真的讓我很安心。從那之後,我就開始期待在大阪比賽了。因為大阪的粉絲雖然嚴厲,但一旦認可你,就會給予你無比熱情的聲援。
――1994年10月,在大阪府立體育會館舉行的與Great Muta選手的一戰,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我當時也在現場觀戰,記得那超滿座觀眾的熱氣非常驚人。
天龍:啊,那場比賽我記得非常清楚。面對大阪的觀眾,我不可能偷懶。
■對馬場先生的建議與從選手角度看的經營冷酷 「光是默默地服從,不會有任何成長。我就是這麼相信的,所以即使被嫌棄也一直說」
天龍:說到以前的事,在大阪的興行中,讓我最不滿的是,新日本摔角的對戰組合編成和全日本摔角的對戰組合編成的差距。
――你指的是?
天龍:我聽過當時大阪的推廣者,直接向馬場先生抱怨:「馬場醬,這種老掉牙的對戰組合,是無法吸引觀眾來對抗新日本的。」我在登上擂台之前,也常常有這種感覺。他們(新日本)總是推出具有話題性、刺激性的對戰組合。相比之下,全日本大阪大會的對戰組合,很多都是一些看慣了、沒有新意的。我當時有危機感,認為這樣下去,觀眾流向新日本是理所當然的。
――對於這種情況,天龍先生你自己有採取什麼行動嗎?
天龍:當然,我也曾建議過馬場先生,應該安排更有競爭力的對戰組合。但是,那個人的基本態度是,一旦把興行賣給了推廣者,他就假裝不知道。「接下來就靠你們自己努力了」他是一個會平靜地採取這種立場的人。這作為推廣者的經營判斷,或許是正確的,但從站在擂台上的我們來看,這種做法顯得太過冷酷。「這樣是贏不了新日本的」這種心情始終存在,我討厭、不喜歡馬場先生的這種做法。
――當時,巨無霸鶴田先生是如何看待這種情況的呢?
天龍:巨無霸就像是楊柳隨風。當我說「這樣不行」時,他總是勸我:「源醬,這不是我們的工作。」他說:「我們只要努力打好公司給我們安排的比賽就好了。思考比這更深入的事情,不是我們的職責。」這就是他的立場。
――或許這就是天龍先生與鶴田先生的巨大差異吧。面對職業摔角的態度、面對公司的態度,以及面對粉絲的態度。
天龍:應該是吧。從馬場先生的角度來看,像巨無霸這樣不抱怨公司決定的摔角手,應該容易對付得多。但我不這麼認為。如果真的想讓公司變好,就不能缺少從基層說「這樣那樣」嘮叨的人。光是默默地服從,不會有任何成長。我就是這麼相信的,所以即使被嫌棄也一直說。
――天龍先生你的這種反骨精神,促成了後來的「天龍革命」。
天龍:革命之類的,沒有那麼了不起。只是,我把我認為「奇怪」的事,說出口並付諸行動而已。這最終形成了「天龍同盟」的形式,觀眾熱情高漲,成為了公司無法忽視的浪潮。馬場先生終於願意稍微聽取我的意見,也是在那個革命的成果,確實體現在票房上之後的最後幾年。
――後來,在你與馬場先生對戰時,天龍先生你的攻擊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氣勢。其中,果然包含了長年的心意嗎?
天龍:啊。我在那裡面,灌注了各種意義上的「怨念」(笑)。我打算將作為職業摔角手,以及作為一個男人,長期積壓的東西,全部都「敲」進那個人的身體裡。(待續)
後篇中,將講述託付給登上天龍Project 擂台的摔角手們的靈魂、紀念興行的看點,以及給予長年支持的粉絲們熱情的訊息。摔角先生所展望的職業摔角的未來是什麼――。
採訪者:山口義德(プロレスTODAY 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