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天龍Project成立15週年、引退10週年、誕生75週年的天龍源一郎。
原文出處
天龍先生從相撲界轉向職業摔角界,以粗獷且正直的戰鬥衝上頂峰,被譽為「摔角先生」。
他75年生涯的大部分,都是在擂台這個四方叢林中磨礪自己的靈魂,持續撼動觀者心靈的「摔角手生活」本身。
第1回談了引退後的10年,第2回則談了託付給未來的靈魂。
本次開始的後半部將有4回連載,將時鐘的指針撥回,深入探討天龍先生的職業生涯。主題是『心滿意足的摔角手生活』。
榮耀、挫折、背叛、以及無數場名勝負——。將這一切吞噬殆盡,背負著名為職業摔角宿命的男人,如今有何感想?
這是一位曠世摔角手天龍源一郎,回顧自己人生的樸實無華,卻極為沉重的獨白。
本次刊登長篇採訪【第3回】。
―― 從這次開始,我們想深入探討天龍先生75年的摔角手人生本身。主題是「心滿意足的摔角手生活」。首先,我們想詢問你輝煌職業生涯中獨一無二的稱號。天龍先生是史上唯一一位對巨人馬場先生和安東尼奧豬木先生這兩位巨頭都取得壓制勝利的日本摔角手。現在回顧起來,你如何感受這個稱號的「重量」?
天龍:重量,是吧。老實說,在比賽進行中或剛獲勝時,我並沒有感受到什麼重量。當時我只是一心一意想擊敗眼前的對手。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引退之後,人們口中開始流傳「唯一一個戰勝馬場、豬木的男人」這樣的說法。對這份重量感受更深了。那時候我想的是,「啊,我一直以來都是正直地進行職業摔角,沒有做出會抹黑那兩位的名聲,以及我所獲得的勝利這個事實的行為」,這是一種安穩的感覺。
―― 你是否曾經意識到這個稱號,並度過每一天?
天龍:一次也沒有。我從相撲手時期開始,就只靠「一日一番(指每天努力打好一場比賽)」這句話活著。成為摔角手後也一樣。今天的這一場比賽,眼前的這個對手。我只是傻傻地,正直地完成它。就是這樣的日積月累最終促成了戰勝BI兩大巨頭。所以,那個勝利對我來說,是我活出真實不虛摔角手人生的「結果」。對於這個結果,我現在打從心底感到「啊,太好了」,感到安穩。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 這是連許多頂尖摔角手都未能實現的偉業。
天龍:在那些大家都知道、有名氣的頂尖摔角手中,滿山遍野都是毫不在乎地說「今天客人很少」然後敷衍了事的傢伙。我也聽過這樣的言論。我當時很想說「你們這樣也算是頂尖嗎!」,但那時的我還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所以就保持沉默了。現在我才說,這個業界裡有多到數不清的這種爛人。長州力不是也常說「像屎一樣的傢伙」嗎(笑)。
―― 在這種風氣下,天龍先生是如何能夠始終貫徹正直的戰鬥?
天龍:那果然還是馬場先生的存在影響很大。我從相撲界可說是逃離來到職業摔角界。我是個左右不分、相撲界失敗者的麻煩人物。馬場先生一直以來都在守護我的容身之處。所以,我的心裡一直有著想要報答這份恩情的心情。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無論面對什麼對手,我絕對做不到敷衍了事。這就是我對馬場先生獨特的報恩方式。
―― 然而,當你離開馬場先生領導的全日本職業摔角,移籍SWS時,也受到了批評。
天龍:啊,是有人說。我現在沒打算找藉口。但我只有一件事想說。多虧我採取了那樣的行動,當時職業摔角界還沒有「保險」制度才得以建立,全日本職業摔角所屬摔角手的薪水也各自上漲了幾萬日圓。沒有一個摔角手提及這項功績。大家都對自己荷包變厚的事裝作不知道。真的,這個業界的傢伙們,就是有這種齷齪、令人厭惡的地方。
―― 天龍先生親身體現的「昭和時代的職業摔角」和現在的「令和時代的職業摔角」。你如何感受兩者之間的差異?
天龍:最大的差異是觀眾啊。現在的粉絲太溫柔了。我認為這種溫柔,最終在某種程度上毀了摔角手。
―― 怎麼說呢?
天龍:職業摔角是興行的世界啊。如果不好看,客人就不會來。這本應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現在的粉絲,即使是無趣的卡司、無聊的比賽,也會說「算了,總之去看看吧」而前去。摔角手們就是徹底地依賴這種溫柔。簡單來說,不能讓摔角手認為「即使飯菜難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粉絲應該要更嚴厲,對有趣的事物狂熱,對無聊的事物不屑一顧。除非明確區分這種投入與不投入,否則摔角手就不會成長。這是我在這個世界待了50年,親身感受到的。
―― 提升摔角手品質的,也是粉絲嚴厲的目光嗎?
天龍:就是這樣。以前的日本職業摔角界為什麼好看。那是因為新日本和全日本有著明確的差異。新日本職業摔角那邊有著巨人馬場這個太過巨大的存在。所以豬木先生才會想「絕不能輸給那個巨大的馬場」,將戰鬥的激烈和過激性推向最前。這完美地迎合)了看著空手道和柔道長大的日本人的感性。
―― 另一方面,全日本職業摔角呢?
天龍:馬場先生是相反的思維。正因為他們自己很龐大,對手也很龐大。所以,他認為即使不強行採用像打架一樣的風格,只要以王道的美式風格,展現摔角的醍醐味,客人就會滿意。正因為有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向性,日本的職業摔角才得以發展。而至今仍緊緊抓住粉絲心靈的,我想果然是豬木先生呈現出來的「激烈」。
―― 我感覺現在的職業摔角,享受比賽本身不如享受比賽前的劇情面向更強了。
天龍:對此,現在的摔角手一臉「這有什麼不好?」的表情。他們只在擂台上展現自己喜歡的動作,看著觀眾的反應感到滿足。如果讓我來說,我會覺得「你們不是笨蛋嗎?」。你們的工作難道不是在比賽結束後,留下一些強烈的東西,讓粉絲們在居酒屋互相議論「今天的這場比賽真厲害」「為什麼他要踢臉?」嗎?讓他們把那份熱情帶回家。我感覺現在的職業摔角缺乏那份「某些東西」。
―― 這正是考驗作為專業人士覺悟的部分。
天龍:就是這樣。以前,力道山為什麼能打出如此具有說服力的手刀。那是因為他平時就用啤酒瓶敲擊自己的手來鍛鍊的緣故。觀眾聽說了他在擂台外的這種表現,對擂台上的一記手刀就產生了強烈的真實感,覺得「如果被那雙用啤酒瓶鍛鍊過的手打到,一定承受不住」。擂台上和下,所有一切都是相連的。我真想對現在的摔角手說:「你們在便利商店吃了什麼便宜的飯菜,粉絲們也都看在眼裡!」
―― 那麼,作為這次第3回的結尾,最後我想請問你。對天龍先生來說,「作為職業摔角手的生存價值」是什麼?
天龍:生存價值,是嗎……。正如豬木先生和馬場先生所經歷的那樣,我一直活在一個被世人用有色眼光看待「職業摔角這種東西」的時代。因為我是從相撲轉行過來的,所以更是首當其衝。在那樣的環境中,有一句話是我一直對天龍的粉絲說的:「就當作是被騙了,跟著我來吧」。我認為,那句話的80%左右,我都做到了。那份滿足感,或許就是我摔角人生的答案,也是我的生存價值吧。
―― 剩下的20%是哪些部分呢?
天龍:果然是晚年吧。即使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卻不得不為了職業、為了生活而繼續站在擂台上的時期。我現在還有一點後悔,覺得那幾年能不能再短一點。
―― 回顧天龍先生的職業生涯,給人一種始終孤高的印象。
天龍:我之所以能保持自我,是因為周圍有像「對照鏡」一樣的存在。「我不想成為那樣的摔角手」「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總是有反面教材讓我警惕。正因為有那樣的一群人,我才能約束自己,培養自己。正因為有第一場試合,主賽才能發光。道理是一樣的。
―― 在動盪不安的摔角手人生中,你覺得自己有為團體留下什麼嗎?
天龍:不,我什麼都沒留下。但是,有一件東西我留下來了。那就是「天龍源一郎」這唯一的答案。這對粉絲來說是好是壞,我不知道。那是等我死後,由歷史來判斷的。但話說回來,只要我持續贏下去,我的名字就會留下來。我不擔心(笑)。
採訪者:山口義德(プロレスTODAY總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