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炎之閃電」的全日本摔角時代的大仁田厚。為其華麗摔角人生畫下句點的「喀啦」聲響起,是在1983年4月20日,東京體育館與Hector Guerrero的防衛戰比賽後的事。(原文發表於2024/01/12)
原文出處
在比賽前兩三天開始走路時就感受到左膝劇痛的大仁田。為了維持自身的戰鬥風格,自墨西哥遠征時就不斷飛躍,因此受傷的前兆確實存在,但這天仍強行上場。在勝利後僅僅從約1公尺10公分高的地方落地時,整個體重壓在左膝上猛烈撞擊地面,當場完全無法動彈。
「膝蓋的骨蓋大概碎成了五塊,骨頭還突了出來。真的是絕望啊。腦袋一團混亂,整個人都空白了。就那樣被送到慶應醫院,(2000年過世的)百田義浩先生照顧了我……」
即使過了40年,如今仍回憶起那疼痛,臉也不禁扭曲。
診斷結果是左膝蓋骨粉碎性骨折的重傷。「住院了一個月,實在受不了醫院就逃出來了。因為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的住院生活。雖然逃到在三鷹的媽媽家裡,但她也沒讓我進去啊。問了醫生,醫生說『你再也無法從事摔角了。不可能了』,那一刻我整個人崩潰了」
在這樣低聲呢喃後,他接著說:「雖然曾經想過要去死,但只是沒有實行而已。因為我除了摔角什麼都不懂,完全無法思考該怎麼辦,也想不到未來的事。」
之後過了一年。「膝蓋裡裝著鐵和釘子。光是走路腳就會痛」,在這種情況下進行了嚴苛的復健,同時重返擔任開場選手,但表現卻完全失去光彩。
在1984年12月2日,以引退為賭注挑戰Mighty井上的國際次重量級王座,卻以敗北告終。在接受了巨人馬場與其夫人元子的引退建議後,於1985年1月3日,在神聖的後樂園會館舉行了引退儀式。
這就是關於第一次引退的通說,但他這次明確地否定了這一點。
「(引退建議)不是來自馬場先生喔。是我主動說的。跟他說了『我覺得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了』。然後馬場先生說『這樣啊~,要結束了啊』。也沒有挽留什麼的。」他平淡地說道,「他就是那種人啊。就算想跟他多說幾句,也只會被一句話結束對話。」
全日本的同事們一律都很冷淡。
「那是男人嫉妒的世界嘛。心裡其實都在看不起我吧,受傷了,就覺得『活該』,像是這樣。那冷淡的氛圍,我可是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如此回憶道。唯一有點人情味的,是那位超級巨星。
「去打招呼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用冷眼看著我,只有巨無霸鶴田先生輕輕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說『好久不見啊,最近好嗎?』。我原本以為他是個超級冷酷的人,但那時真的感受到他的溫情。」
從15歲起就只知道摔角的世界,如今被拒之門外,只覺得無比悲傷。
「在引退儀式結束後,走到後樂園會館停車場的那一瞬間,有股風從我身體穿過。心想『啊~這就是結束了啊』,」他眼神遙遠地回憶,「那一刻一片黑暗。雖然在引退儀式後我內心還有點『(第二人生)應該還能幹得不錯吧』的信心,但不管做什麼都不順。怎樣都不成功。」
對於這個只懂摔角的26歲年輕人來說,社會的冷漠格外刺骨。
「想著能不能活用摔角時期的人脈去演藝圈闖一闖,還去送過威士忌和啤酒。甚至跑去美國試圖進口牛肉,但根本沒人理我。還去了德州,但連話都沒人想聽。」
「雖然常被說我引退了七次,但第一次的引退,我是真的非常正式地做了。可是,根本沒有人會去關心一個引退後、腳又壞掉的摔角選手。」
即便是前NWA國際次重量級冠軍的頭銜,也完全行不通。
「什麼知名度,在整個社會來看,摔角手根本不是什麼被選中的特別族群啊。穿著馬場先生幫我做的那套舊西裝,去跑(求職)面試。但沒有哪個人會好好看待一個只有中學學歷的人。」
「去面試的時候,履歷表上『學歷:小學、中學畢業』就只有這兩行。大概跑了20家公司,結果全都是『我們會再與您聯絡』的那種打發話。最後一次面試時被說的一句話至今仍深刻在心。對方用敬語說『啊~你只有中學畢業啊』,那瞬間我心想我到底該怎麼辦。我什麼都沒有。也不可能再回到全日本了。如果那時候沒有回到摔角的話,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掙扎的時期,整整持續了四年。
即使回到那間四疊榻榻米大小的公寓,也不想開燈。「在那之前從沒想過要去死,但當時心已完全空白。甚至想著這樣死掉會不會比較好。做什麼都無法成功。人類就是會被這樣一步步逼到死的啊,我是這麼覺得的。現在回想起來。」
在面試完回程時,他穿著皺巴巴的西裝,坐在新宿車站月台的長椅上喝著罐裝飲料,連這種事都想過。
然而,就在這樣一位跌至谷底的前摔角手身上,發生了救贖的奇蹟時刻。
那是在道路施工現場從事體力勞動的時候。
「有個少年拿著簽名板來,對我說『我是大仁田先生的粉絲』。那時我就在上面寫了『前NWA國際次重量級冠軍・大仁田厚』。雖然這不算是謊話,但那一瞬間我才發現,啊,我是不是其實還有留戀呢?那就是留戀啊,一切都是。我內心還有對摔角的留戀。」
一位少年粉絲讓他發現了自己內心深處仍然殘留的對摔角的情感。
「雖然跌入過無數次深淵,但支撐我爬起來的原動力始終是摔角。(七次引退)我不是按時間軸規劃好的,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也總是懷著對此感到抱歉的心情。因為日本人對於落幕的方式,是有種美學的存在嘛。」
這樣自嘲說著的「邪道」,即便如此,還是懷著對摔角的眷戀再次踏上擂台。
就好像這是命中注定的一般。(採訪・構成:中村健吾)